第七章 长安之夜
“心里越酸，诋毁的就越厉害。因为唯有这样，他才能稍稍弥补没有得到那颗葡萄的失落之情。现在，你就是这颗酸葡萄。”
这时已经是深夜，位于炽盛街上的夜市依旧火爆异常。街面上车水马龙，人声鼎沸；街边酒肆林立，灯火通明。许多小商贩沿街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，夹杂着天南地北的方言口音，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大杂烩。
“小霍，你没病吧？”高凡愣住了，凝住身形茫然望向霍去病。
“你是谁？”霍去病漫不经心地向门边跨出一步，将对方闯入的角度封死。
“不，不！我只是个很老实很无辜的小锁匠！是他叫我来帮府里修锁的。”高凡慢慢靠近霍去病，猛然将风水神签往地上一戳，招呼道：“风紧，扯呼！”
“误会？那你们是干什么的？”宫装老妪轻蔑一笑，“深更半夜来打扫书房的？”
厉虹如娇俏一吐丁香小舌道：“我可不想到长安的第一个晚上在牢房里渡过。”两人从窗户跃出，催动各自的风驭越飞越高，翱翔在繁星闪耀的长安夜空之下，将繁华似锦的大汉京城夜色尽揽眼底。
“飕！”宫装老妪的双袖毫无征兆地挥出，分取霍去病的左右太阳穴。
“为什么？”厉虹如追上霍去病的脚步，疑惑地问道：“这跟漂亮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二爷，交给我来办。”一个看似孙二爷朋友的瘦高个自告奋勇，用色迷迷的眼光在厉虹如身上来回扫了几遍，伸手来抓道：“小姑娘，你还是让一让吧！”
霍去病身刀合一，抢在对手双袖合拢前长驱直入，劈向宫装老妪胸前。交手的双方如有默契，刻意收敛劲风，不愿惊动公主府中的巡夜侍卫。
“人心很坏。往往喜欢恶意揣测肉眼没有看到的事情，又特别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传言。”霍去病的眉宇涌起一缕哀伤，但很快又嘿嘿一笑说：“尤其是面对漂亮姑娘，男人总有酸葡萄心理。
“一两银子？好办，我这就给！”孙二爷看着厉虹如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春葱般的纤指，爽快答应道，只当对方是刚进城尚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家。
“你不会把刚分到手的一百两金子全部花完了吧？”霍去病怀疑地看着厉虹如。
“臭丫头，敢耍我？”孙二爷霍然作色，额头青筋砰砰乱蹦，“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“武安侯怎么了？”厉虹如娇哼道：“他来了我一样不会让位。”
“再辣也辣不过你吧？”霍去病道：“如果我说不能吃辣，你也不会换地方吧？”
霍去病讳莫如深地微笑道：“去实现你拥抱长安城的梦想吧。有时候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安全，希望你能在温柔乡中彻底忘却刚刚的经历。”
霍去病一声不吭，优哉游哉地自斟自饮，但神色中的不屑和厌恶却表露无遗。
“记得把书房的门锁上。”宫装老妪飘然退向庭院中一株银杏树，蓦然消隐在树干内。夜风吹拂，她的嗓音缥缈而冰冷，仿佛从天外传来。
孙二爷这才明白自己今晚命犯煞星，捂着脸牙齿漏风叫道：“有本事你们别逃！”
她居然坐在了长乐居大门上方的屋檐上，一双秀巧的莲足一晃一晃踢打在门外高悬的大红灯笼上。天上洒落的月光和灯笼里散发的烛火，交织辉映在她娇艳可人充满灵秀气韵的脸蛋上，漾起一层朦胧如柔纱般动人的光泽。
宫装老妪说：“我只需要你告诉我，究竟是谁派你来这儿的？”
宫装老妪道：“别怕，我不会对你用刑——对聪明人是不需要动刑的。”
“饭桶！”霍去病一拳捶在孙二爷横肉丛生的胖脸上，连血带门牙喷了一地。他鄙夷地啐了口，用酒水冲洗拳头，仿佛手被弄脏了一样。
“你再胡说，我真要生气啦！”可厉虹如脸上一点不像要生气的样子，说道：“我知道一家，巴蜀风味特别地道。你能不能吃辣？”
霍去病不再说什么，转身往外面的街上走去，不给高凡继续标榜自我的机会。
夜很静，路面上空荡荡少有车马行人，霍去病听到自己的步音在空旷街道上回响。
更让霍去病难以容忍的，自己竟是一个私生子！这让生性高傲的他，如何接受？
霍去病坐下，忙得团团乱转的酒楼伙计一面麻利地收拾桌面，一面问道：“两位客官，你们要点些什么？”
“你该知道我留在定襄的恶名吧。”霍去病皱了皱眉，警告说：“你不怕？”
“怎么，你对她感兴趣？果然眼光独到。”霍去病总能在别人意想不到的紧张时刻抛出最不正经的话题。
宫装老妪声音沙哑低沉，徐徐道：“这重要吗？”
宫装老妪飘然飞退，用袖袂在饮雪上轻轻一拂带开刀锋，说道：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高凡脸一苦，“咦？‘辟土金符’！”甩手射出一支雪虹追月道：“从后窗走！”
“小霍，还是你厉害，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这女魔头。”心情舒畅地行走在入夜后的长安城大街上，高凡不绝地感谢着将他从厉虹如魔爪下救出的恩人。
“这怎么行？”高凡接住雪虹追月，走回霍去病身边道：“我怎么能扔下朋友？”
“所以说，平阳公主比淮南王更不好惹。万一被人发现咱们在干这个勾当，我来长安时憧憬的那些伟大梦想就全泡汤了。”高凡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，一边干净俐落地将一排排书柜的铜锁打开。
站在这里，霍去病第一次清晰地感到，定襄城距离自己真的很远。
“曹参的一生，都已记录在这三卷绢书中。”霍去病将书柜里另外两卷并排摆放的卷轴取出，说道：“看得出，这是他晚年时依照回忆写下的平生经历。”
“可你刚才什么也没告诉她啊？”高凡忽地恍然大悟：“你的刀法！”
“很重要。”霍去病像没听出对方口吻里的嘲讽：“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。”
霍去病和高凡在平阳公主府外分道扬镳，独自朝着长乐居缓缓走去。
霍去病的身躯晃了晃，刚好跨出门外，收住饮雪魔刀：“婆婆改变主意了？”
高凡却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，问道：“明知她会试你的刀法，为啥不直接告诉她？”
“婆婆应该是公主府里的人吧？你在门外站了很久，却没有召来一个侍卫。”霍去病微笑道：“我猜你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跟我单独聊聊，恰好我也很有兴趣。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厉虹如说：“但我要留下一部分作为将来回定襄的盘缠，绝不能动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平阳公主是当今天子的亲姐妹？虽然嫁的丈夫平阳侯曹寿是个短命鬼，让她过门当晚就成了寡妇，但皇后卫子夫和大将军卫青原先都是公主府里的歌伎和骑奴，全靠她的举荐才有今天。
“少女不宜的地方未必只有青楼吧？”霍去病说：“你的脑瓜什么时候才能开窍？”
“也是！”厉虹如娇笑，一蹦一跳走在寂静的街道上，如同一羽欢快跃动的小鸟，将悲伤和苦难留给了长安的夜。
“如果我不告诉你呢？”霍去病道：“每个人都有权利保守属于自己的秘密。你的面纱为什么不肯脱下，而且故意改变了嗓音？”
“那和做贼有什么两样？我早就金盆洗手了，绝不再干这勾当！”高凡大义凛然。高凡把头扭到一边，气呼呼道：“说不干就不干！”
“我为什么要去找她！”霍去病狠狠地一甩头，试图将这念头抛到九霄云外。既然生母能绝情地将刚生下不到三个时辰的他亲手送人，那自己又何苦在长大成人后再去找寻她，乞求她迟来的怜爱？
或许是为了舒缓与宫装老妪对峙的压力，或许是为了庆祝自己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长安城，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想大醉一场的强烈冲动。
“你要回定襄？”霍去病怔了怔，走进喧嚣吵嚷的巴山蜀水酒楼中。
“你错了！”霍去病摇头道：“他是怕我不讲义气，还没上刑就吓得全招了。”
“去、去长安……找你、你亲生妈妈，她叫卫少儿，是大、大将军卫青的二姐……”不知什么原因，霍去病想起了养母临终时向自己交代的遗言。
“我这儿有麻袋，又大又结实，你要不要？”忽然有人在背后回答他。
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，一位面蒙黑纱、银发如霜的宫装老妪漠然站在门外。
“咦，你不是说那地方少女不宜吗？”高凡怔怔道：“还有什么走马章台……”
“你和老鲁、小高都没回来，人家一个人觉得无聊嘛。”厉虹如道：“老实交代，你和小高偷偷摸摸地出去干了什么坏事？为什么不见他回来？”
“眼见为实，耳听为虚。不亲身试过，她是不会信的。”霍去病回答说：“况且我故意使出师门刀法作为交换，也得到了想知道的东西。我也不算亏啊。”
“的确坏得不能再坏，我和小高差点就被一个老巫婆捉去当下酒菜。”霍去病的回答半真半假：“至于小高，他正煞费苦心想把今晚赚到的五十两金子赶紧花光。”
厉虹如脸上的笑容突然冻结，回答道：“都不对，我就想要你这根手指头！”
“你们还挺讲义气啊。”宫装老妪讥诮道：“的确不是普通的小毛贼。”
两人说话的地方是在平阳公主府的书房中。书房很大，尤其是后堂，几乎像是一座库房。平阳公主府历代的藏书和往来公文信笺，几乎都被收在这里。
“通常吃白食的人都会这么说。”霍去病拍开酒坛封泥，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“就是这家！”厉虹如纤手指着街边一家挂有“巴山蜀水”金字招牌的酒楼说道。“不过本小姐事先申明，由于要喝酒的是你，我只是陪同，所以酒账必须你来付。”
霍去病不理他，高凡百无聊赖，环顾书房摆设，眼前一亮说：“这儿值钱的东西不少。我真弄不明白，你偷点儿什么不好，偏偏看上了这些一钱不值的破竹简。”
“那去哪儿？”高凡连忙问。霍去病在他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，他立刻跳了起来。
夜晚的长安拥有别样的风姿，并没有因为天色的黯淡而变得冷清寂静。大街上车水马龙，人流如织，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。
“只是几卷不值钱的笔记而已。”霍去病脚步不停：“但需要一个会开锁的人。”
“史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，像是我做的吗？”霍去病嗤之以鼻，目光飞快地在三卷绢书上搜寻，半晌后重新卷起道：“行了，我们离开这里。”
“打死这小子！”孙二爷的保镖如饿虎扑食，冲向霍去病和厉虹如。
“我有说过要和你去章台大街么？”霍去病听着高凡梦呓般的憧憬，讥诮道。
“喂，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干吧？”高凡追上霍去病：“能不能告诉我，你到底要找什么？”
大约一个时辰以后，霍去病缓缓展开一卷泛黄的绢书，轻轻道：“找到了。”
瞥了高凡一眼，他的眉毛微微挑动：“当然，出于年龄上的差距，你也不必担心她会看上我。”
“你说的没错，这里的确是个比章台街更好的去处。”高凡兴奋地搬动古董，问道：“小霍，把你的外罩也借我用一下好不好？”
幸亏，对方在试出他的师门后，果然及时收手翩然隐退。但这位深不可测的宫装老妪究竟是什么来历，又为什么留恋公主府不去？
“小气鬼，不就一顿饭嘛，改天我请还。”厉虹如扭头观察二楼坐着的十几桌客人，其中不少都随身携带着兵刃。她压低声音问霍去病：“他们都是来参加天下英雄大会的吧？咱们也报名吧。”
厉虹如皱了皱秀气小巧的琼鼻：“鬼才信你！说，你又打算去哪里溜达？”
伙计面露难色又不敢不听，走到霍去病跟前低声下气地笑道：“客官，您和这位姑娘能不能换张桌子，我让大厨再加送您两道炒菜。”
“那当然，这可是敝人三代祖传的吃饭家伙，给我十匹青云骢也不卖。”高凡立刻把刚才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，猛一省道：“我警告你，不准动它们的歪脑筋。”
“承蒙夸奖，小高，你可以走了。这位婆婆要留的是我。”霍去病嘿嘿一笑，丝毫不顾忌近在咫尺的宫装老妪，俯身捡起雪虹追月丢给高凡。
“那再好不过，有多少我……咦？”高凡觉得声音不对劲，急忙回头。
“什么？”高凡如获大赦，凑到霍去病身后打量。“咦，这好像是曹寿的曾祖父老平阳侯曹参的笔记，写的都是他年轻时追随高祖打天下的故事。”
“渣滓！”霍去病恶狠狠一笑，随手将那三根从保镖处夺来的裤带甩出，在空中结成一条长练精准地套中孙二爷的双腿，身形向上一跃，便将对方吊到横梁上。
直到这时候，霍去病身上的冷汗才渐渐被风吹干。刚才与宫装老妪在书房门口的短暂对峙，耗费的心力和其中的惊险，甚至超过了定襄城下的那场大战。
“叮！”霍去病反手拔刀，将射向宫装老妪的雪虹追月击落在地。
孙二爷又怕又窘，玩命蹬着腿叫喊道：“来人，快救我下来！你们两个小王八蛋，不得……”话没说话，厉虹如已将一块伙计肩膀上挂的麻布堵进了他嘴巴。
“什么呀？”高凡满脸通红，急忙解释说：“我只是搞不懂她为何会退走？”
“看来我无意中成了教唆犯。”霍去病抱起双臂靠在书柜前，颇觉有趣地看着高凡。
霍去病站在街上，抬起头望着厉虹如，说道：“我还想问你呢，深更半夜不老老实实回屋睡觉，爬到房顶上吹什么风。不怕巡夜的禁卫大哥把你当女飞贼抓了？”
“什么？要我去做……”警醒到自己和霍去病正身处繁华街道上，高凡赶紧住嘴。
“确切的说，是帮我寻找一件东西。”霍去病一把将高凡拽到僻静的小巷里。
两人正在谈笑，楼梯咚咚响动，从底下闹哄哄上来七八个人。
“小霍，你鬼鬼崇崇地在门口兜来转去，想干嘛？”头顶响起厉虹如清脆的嗓音。
厉虹如侧身甩手，瘦高个腾云驾雾般飞过三四张桌子，摔到楼板上。
“那倒是！”高凡一咬牙，痛下决心。“为了朋友，我就两肋插刀破一回誓。只此一回，下不为例！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，“你那一百两金子必须再分我一半！”
“什么东西？”高凡好奇的问。
在长乐居虚掩的大门前，霍去病停顿脚步，忽然改变主意回到街上。
“可那是平阳公主府啊！”高凡叹气道：“你倒真会找人家。”
高凡开下最后一只书柜上的铜锁，长出了口气，一屁股坐到身后书堆上，担起二郎腿催促说：“你最好快点儿，夜长梦多。”
霍去病端坐不动，将扑过来的三名保镖腰带一一用指力捏断，害得他们紧紧拽住裤子不敢乱动。厉虹如下手也不含糊，一个接一个把人摔飞出去。
“他没病，至少远比你清醒。”宫装老妪摇头说：“这样的人，做毛贼太屈才了。”
它就像一条隐伏在心底的毒蛇，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悄悄钻出来四处噬咬，让他痛苦，让他矛盾。
宫装老妪手中亮起一道金符，丢掷在地化作一圈圈淡金色的光晕，像涟漪一样从脚边向四面八方飞快扩展，迅速渗入地下。
“臭小子，又想扮猪吃老虎。”厉虹如心里暗骂一句。她的俏脸上渐渐浮起笑容，向着孙二爷说道：“你早讲嘛，我这人最喜欢白吃白拿了。”
“天真的丫头。”霍去病头也不回往前走：“我指的不是这个。跟像我这样的人晚上外出，即使没有事情，别人也总当一定发生了什么。越漂亮的女孩越是如此。”
或许，在生母的心目中只当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累赘吧？霍去病的心火辣辣地发疼，如同有锥子在犀利地刺扎。
“我笑你傻。”半晌后，霍去病的笑声方才停歇下来：“你忘了那块翡翠配饰了吗？如果咱们傻乎乎地像别人那样正儿八经地去报名，扫的可是那人的面子。”
很快酒菜上齐，厉虹如夹了一筷子酸菜鱼吃下，赞道：“嗯，好味道。”
“报名？”霍去病一愣停下酒杯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，肆意的笑声引得楼上的食客纷纷侧目相望，他却无所顾忌。
“那就要看长安好不好玩了。啊，这里有座，快来！”两人上了二楼，厉虹如眼明脚快，抢住一张客人刚刚结帐离桌的位子，招呼霍去病。
“真的假的？”厉虹如将信将疑盯着霍去病，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。
“你还不算笨。”霍去病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亮：“还想带走那些古董吗？”
“怕你？”厉虹如杏目圆瞪，“你要敢动我半个指头，本小姐就把你射个透心凉。”
“不换！楼上还有空桌，凭什么要咱们让？”厉虹如打心眼里看不惯胖子的做派。
“连死人的陵墓你都敢盗，何况活人家里？”霍去病回头，似笑非笑看着高凡。
“恭喜你，成交了！”霍去病答应的异常爽快，让高凡怀疑是不是该多要一点儿？
“禁卫来了！”乱哄哄的酒楼里有人叫了一嗓子。霍去病放下一小锭金子，招呼厉虹如道：“玩够了吧，想不想跟禁卫大哥也过过招？”
霍去病不相信，自己与对方的遭遇只是一次巧合。最大的可能，这位宫装老妪所担负的使命，便是保护书房中珍藏的那三卷曹参笔记！
高凡终于忍不住快步冲到古董架前脱下外衣，将一件件珍品飞快地摆放进去。他遗憾地发现，尽管自己一心想遵循母训改邪归正，但来自父亲血脉里的遗传，到底还是战胜了那颗念念不忘向善的心。
“你笑什么嘛？”霍去病的笑声让厉虹如又羞又恼。
“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？”高凡疑惑地问，“想改行做史官吗？”
“普通侍卫是拦不住你们的，何况我又不是捕快，从不喜欢抓人。”
盛世长安，在夜幕中展现着她迥异于白天的迷人丰姿，让多少游子留恋难舍。
霍去病藉着窗外透入的微光，从容不迫地翻阅着一卷卷堆积如山的竹简和绢书，淡淡地说：“你用的开锁工具挺少见，是祖传的吧？”
“毛血旺、酸菜鱼、辣子鸡、回锅肉、水煮肉片……”厉虹如看着菜单，也不管自己和霍去病究竟能吃多少，一口气地连叫了十几样巴蜀名菜。
“咱们去章台大街吧。”高凡眉飞色舞地说着，“我已经偷偷向客栈的伙计打听清楚，长安城最好的青楼和最美丽的姑娘都云集在这条街上。月下听琴，红袖添香，那是何等诗酒风流的快意人生？如果能邂逅司马相如、东方朔这样名满京华的大文豪，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段以文会友的香艳佳话。”
“木遁！”高凡惊疑不定地注视着那株银杏树：“她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伙计小声劝道：“您这临窗的座席是咱们二楼最好的位子，每回孙二爷带朋友来都要坐这儿。姑娘，您是外地人吧？难怪您不知道，这位孙二爷是武安侯田丞相的亲戚，长安城有名的大富翁，小店的生意全靠他赏光。”
“好啊，为了查证你的话是否属实，本小姐准备委屈自己牺牲今晚的睡眠，舍命陪小人。”厉虹如眼睛里闪过一缕狡黠的光芒，从屋顶飘然跃落。
“给我打，出了人命算老子的！”孙二爷脸色红得如同猪肝，指着厉虹如大叫。
“因为我赌对了，她得到了问题的答案，没有必要和我们继续周旋。”
“不对，不对，差得远了。”厉虹如摇晃玉指，笑盈盈说：“你再想想。”
走在最前面的中年胖子衣着华丽，神情骄横，视线扫过酒楼落定在霍去病和厉虹如坐的这桌上，招手唤来身旁的伙计吩咐道：“叫两个年轻人挪下位，把靠窗的桌子让出来给我们。快去！”
“假的。”霍去病说完，撇下厉虹如沿着来时的路走去，星光将他孤零零的影子在街面上拖曳得格外冗长深沉。
“我想去喝酒，”霍去病这次没有隐瞒：“最好能够不醉不归。”
伙计见劝说无效，苦着脸向孙二爷求助。孙二爷晃晃悠悠走上前来，把胡萝卜似的又红又短的胖手按在桌上，说道：“你们开个价，给多少钱才肯让座？”
“我管你是谁？”厉虹如说话时却在瞧着霍去病，一门心思要把这存心看热闹的家伙拖下水：“有钱有势就很了不起吗？有种挎刀上马，和匈奴蛮子去拼命！”
“那就是十两？”见厉虹如的手指还在晃，孙二爷哼道：“莫非你想要金子？”
“等等！我决定了，难得来一次公主府，怎么也该带点纪念品，不然太可惜了。”